“得志便猖狂!李皇后也太按讷不住了。”赵汝愚叹了口气:“看来时机也差不多了!”
“什么时机?”赵彦边愣了一下。
“走!陪老夫出去走走。”赵汝愚唤过了儿子来替自己换身衣裳。
“去哪里?”赵彦边奇道:“你不继续韬光养晦了?”
“去送送韩侂胄吧,听说他明天就要被勒令出京了。”赵汝愚答。
“韩侂胄?”赵彦边惊讶的道:“他不是......”
“对,他是目下最倒霉的黄龙党成员!”赵汝愚回身看了赵彦边一眼:“且他的很多政见其实也与老夫不合。但眼下我们还是应该同舟共济的。”
说话间,赵汝愚已经着人帮自己换上了一身细麻的寻常深衣,戴上一顶软脚幞头。回身笑着冲赵彦边招了招手,便开始往外走。
赵彦边几步跟了过去,满腹疑窦的问道:“子直兄,我仍是不明白,你葫芦倒底在卖的什么玄机?”
赵汝愚回身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可万万莫要小瞧了韩侂胄,此人隐隐已有黄龙党内二号人物的趋势。一言一行,都在背地里影响着朝政。”
赵彦边吃惊道:“你是不是有点过于高看他了?”
赵汝愚摇了摇头:“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他绝对并非依赖世家余荫和皇家亲眷便尸位素餐之辈。几挫几起,智计、心志、勇气无一不远迈于常人。眼前虽又再次左迁,但我赌不论政局如何变动,他不久的将来必会再起。”说到这里,他仰天望了望浓烈的有些刺眼的晚霞,叹道:“何况,此人还是太皇太后的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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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岳麓书院中的人们大多依然过的简单而悠闲。一株苍劲的老树下,一对师生正席地而坐,用一大堆的石子、木棍在地上堆放、比划着。
“不对!跟你说过这一局地形会更加复杂,可你分兵还是过急了,难保不会让敌人钻了空子去。”王矢突然脸色一沉,怒斥道。
“这正是学生的本意。”宋君鸿嘻嘻笑道:“正因为地形复杂,与其在敌人的埋伏前缩手缩脚,索性不如遍地开花,敲他一个无处藏身。小时我随父亲上山狩猎时怕有蛇虫,则不需挨个地方的细瞅,只要拿长棍四下扫上几棍子就可以了,此拨草寻蛇之计也。”
“哼,就算让你找着蛇了,你的棍子还有多少?不怕反被蛇吞?”
“打蛇不需要多大的棍子,只要能找着七寸处落手就可以了。”
“那若我领一军为蛇,你领一军为棍,你能胜我吗?”王矢道。
“你是老行伍,兵员素质肯定也比我这纸上谈兵的强,同样的兵力,我必输。”宋君鸿无奈的回答。但他随即又嘀咕道:“但这不公平,试想假如真个如此,那你也不用一开始费力地去利用地形设伏,直接对阵决战就行了。”
“少废话,记下来!”王矢严厉的一瞪眼,宋君鸿只好老实的答:“是!”
有宋一代,西北一直面临着异族的铁蹄侵扰,苦不堪言。所以文人竟相言兵,也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了。
而过完年回来后,王矢更是在练刀之余,又给宋君鸿加上了军策课,俨然想把宋君鸿培养成一位既能坐镇中军运筹于帷幄之间,又能跃马扬刀决战于千军之中的一个亦帅亦将的全能型人材了。
宋君鸿瞅了瞅天色,时间已经不早了,甚至伙房的饭点都过去了,也不知李孟春他们有没有给自己留下爱吃的酱肘子肉。
“不用看了,今天不急着走,索性再多讲一会儿。”王矢一眼就看穿了宋君鸿的心思,冷酷地说道。
不知为什么,最近这几天王矢“拖堂”的时间越来赵久了。似乎大有恨不得在这一两个月间将他们王家数百年将门积累下来的战阵经验全部都传授给宋君鸿一样。
“您这是填鸭式教育!”宋君鸿抚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抗议道。
“再敢多嘴,我就烤鸭式教育,你信不?”王矢把眼一瞪,甚是吓人。
好在这时侯有救星来了,王玉田气喘吁吁的跑来:“王夫子,鲁山长请你前去议事。”
“哦,知道了。”王矢怔了怔,但很快又恢复了冷崚。他转身对宋君鸿说道:“子烨,记住今天的课!有时不管你运筹帷幄多么久,到最后终是要在刀兵下见输赢。而那时,大概只有狭路相逢,勇者胜了!”
“哦。”宋君鸿懵懂地点了点头,你一开始时不是说今天是讲地形与设伏吗?
但想到那快要想疯了的酱肘子肉,宋君鸿很明智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王矢叹了一口气,提起战刀走了。
宋君鸿如蒙大赦,和王玉田一起撒腿飞奔回了屋里。
“嗨,宋君鸿在吗?”正当宋君鸿把脸埋在一大盆葱拌酱肘子肉中时,院中的杂役老江头突然敲了敲门进来,从怀里摸出来一封信递到宋君鸿面前:“刚从京里来的!”
宋君鸿赶紧把碗筷放到一边,擦了擦有些油腻的手指,拆开信件读了起来,不禁是越读越高兴。
晚上时,宋君鸿来到了鲁如惠的门外,扣了扣门进去了。
“山长,云飞兄他们来信了。”宋君鸿兴高彩烈的喊了起来。
鲁如惠似有点失神,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笑着说道:“他们在京中一切可好?”
“都好!并且——”宋君鸿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信件:“会试的结果刚刚放榜,他们仨都如愿的中了榜。”说罢他把信递到了鲁如惠的桌上。
“哦,挺好的。告诉他们,在接下来的殿试中继续努力,争取给我们书院再拿下一个状元回来。”鲁如惠嘴上虽这么边笑边说,但眼睛连瞄都没有瞄那封信。
这大不寻常!宋君鸿暗暗想到。鲁如惠平易近人,更注重对学生的鼓励教育,要是在往常,他一定会把信件抽出来细细读上一遍,哪怕是为了礼貌也该如此。
可鲁如惠并没有这么做。宋君鸿细细的瞅了他一眼,这两个月的时间内,鲁如惠的头发似又多白了一些。
“山长,您......”宋君鸿吞了口唾沫,还是决定说道:“那外外贬和流放的大人们都是赤胆忠心的好官,或许终有再次复起的机会的。”
这阵子李皇后操控朝政大肆贬抑抗金要员的事情,已是传到了这所原本安静的书院。不少师生听后都感到愤慨不平,惶论同是抗金派的鲁如惠了。宋君鸿心道鲁山长一定是在替他的这些朋友们的命运担心,便忍不住开口安慰道。
自从得知已故太上皇离世的噩耗后,鲁如惠虽在一夜醉酒后表面又恢复了平静,但细心的宋君鸿还是发现他的神情一天比一天沉重了。
鲁如惠对宋君鸿是有大恩的人,他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