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深秋的京中吃到海鲜菜肴,可见刘老头真够下本的,听到对方这种半吹嘘的介绍,姜田反倒无法提起筷子了:“刘老将军如此盛情款待,可教下官惶恐之至啊!”
就连刘宝铠都听出这话里有话了,心想这哥哥是怎么了?我们家这么下本的讨好你怎么就不高兴了?
刘均定却没有任何不悦的神se,相反如果姜田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感激涕零,他反倒不看好这个年轻的官场新星了:“先生何出此言,莫说你乃犬子之师,单表那弱冠之年就jing通中外之学深受陛下赏识,且深谙周边蛮夷内情,此等人物我刘某人可算是高攀了!”
这段话听得刘宝铠直想吐,姜田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不知道刘家战死的那几位烈士是否都如他一般,但是现在看来还就是他刘均定能支撑起偌大的国公府。凭着敏锐地政治眼光与这份低调的态度,就算哪天皇帝想拿功臣开刀了,他刘家都不会倒台。
“伯父真是说笑了,小可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不过是些投机取巧的玩意罢了,怎担得起如此谬赞?”姜田连忙放低了身价,有时候他真觉得和这老头打交道很辛苦。
经过这么一个插曲,双方至少在表面上开始把酒言欢不在提敏感的事情,刘宝铠站在一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桌上的佳肴变成残羹,他还不能有一点怨言,不仅如此眼睛还得活泛一点,看见自己老爹和姜田谁的酒杯空了赶紧要上前斟酒。他也从一开始的不情愿,逐渐有点理解自家老头的想法了,只是开场那短短的交锋,就让这小子大开眼界,感情这拉拢政治盟友的道道如此令人眼花缭乱,每句话每个字都有可能代表着某种意义,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和目标失之交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着双方神经紧绷的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刘均定抄起手绢擦了擦嘴,然后好整以暇的问姜田:“先生如今也是出仕为官,然京中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不知在家中可曾婚配或是有婚约在身?”
姜田还以为他该问起俄罗斯人的事情了,没想到一张嘴竟然是想保媒拉纤。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只要姜田摇摇头,感慨一下缘分未到,然后就应该是刘均定恍然大悟般的发现自家小辈中有个待嫁的姑娘,或是朋友谁谁谁的女儿兰心蕙质,他愿做个中人促成好事。接下来为了政治上的利益,姜田就要感激涕零的求请刘均定多多费心……
“唉!”姜田端起酒杯闷了一口:“伯父不提也罢,我原有一门婚事,那人家却嫌我家军籍出身,看不上我这个军户的儿子。想必陛下也是知道此事,所以才将倚红楼赐予我聊作慰籍,谁让那里的姑娘们多曾是大家闺秀呢!”
前头的话都算是正常的套路,唯独这最后一句,变成了皇帝御赐一座ji院给师弟,让他抚慰心灵创伤。这个后台搬出来,能让所有打算入主姜家后宅的女人望而却步。因为别看那些ji女身份低贱,但那是皇上的恩典,不是你一个诰命夫人能随便处置的。说句难听点的话,在政治地位上弄不好还不如那些卑贱的女人,你说谁家敢把女儿嫁给姜田?一瞬间刘均定的眼中jing光大盛,他好久没遇到如此难缠的年轻人了,这可比战场厮杀来的更加惊险,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能如此机jing。就好像自己面前的人其实是一个官场中的老江湖一般,这联姻的话题算是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se狼倒是没有注意到老头的眼神,他还在机械xing的给姜田斟酒,心中想着自己这哥哥就是非同小可,天底下有史以来哪个皇帝会赏给大臣一座ji院当慰问?不过他对那个嫌弃军户子弟的某个小姐却有些不忿,凭什么我们武人就受到排挤?没我们你这个大小姐说不定早就给野人生孩子去了。
姜田这番话的意义就在于,明明大家都明白倚红楼是多方博弈之下才成了姜田的私宅,可你就是无法反驳姜田的说法。皇帝是不会公开承认自己的目的如此龌龊,但是也没人会排除这个可能xing。况且现在惦记着姜田这个金龟婿的除了一些土财之外,也就是帝党这边的人最上心,这些人就更不敢让自家女儿和皇帝的赏赐争风吃醋。所以姜田今天释放的这个信息足够让很多人暂时沉默一段时间了。接下来酒宴就到了垃圾时间,眼看着就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了,可是姜田一直没等来刘均定向自己打听老毛子的哪怕一点信息。难道是自己的估计有错误?他不得不这么去想,也正因为如此jing神便逐渐放松下来,加上酒jing逐渐撞脑,使得他为了保持坐姿与仪容,不得不努力的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个点上,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他已经快进入目光呆滞的醉酒状态了。
刘均定也知道今天大体上只能这样了,虽然最主要的目的没有达成,但是至少也算是加深了彼此间的联系,他这个皇上的师弟太子的老师,无论如何已经成了能左右朝政的人物,寻常年轻人的浮躁并没有出现在这个人的身上。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将获得两代帝王的重用,无论今后如何,现在都要和对方拉近关系。原先他本想利用夕芸的事情让姜田欠自己一个人情,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和皇帝有着如此深厚的联系,所以以前的布局都已经无用了,对方已经是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他这个老家伙再不出面,说不定自己那傻儿子反倒会成为对方阵营里的人,这可就本末倒置了。姜田这时候的脑袋已经有点不灵光了,他心中也怕刘老头借着这个机会搞突击,所以极力的想稳定住心神,于是眼光在桌子上乱飘,最后盯着se狼手中的锡酒壶不动了。
“先生,先生?”刘老头本想宣布散席,可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看姜田毫无反应,只是盯着酒壶愣神,然后又试着大声叫了两句,对方还是无动于衷。父子俩心想这醉酒者千奇百怪,怎么姜田会变得和傻子一样?se狼又试着晃动一下酒壶,可姜田始终盯着它出神,并且眉头逐渐拧了起来。
就在刘均定打算找人把他送回家的时候,突然间姜田一拍自己的大腿,夺过酒壶高举到头顶,然后扯着脖子扬天长叹:“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啊!”
父子俩这下更糊涂了,看来姜田喝醉酒之后不是发呆而是发疯。一个常见的酒壶又怎么会如此让他感慨!
好像是因为茅塞顿开,姜田的酒醒了一大半,然后重重的将酒壶往桌子上一放,站起身晃晃悠悠的朝刘均定一躬到底:“伯父今ri宴请于我,却令晚生因此而获益匪浅,今后咱这国家的莘莘学子都要感念今ri之恩!”
这好好的怎么将话题扯这么远了?刘均定心想不能和一个醉鬼较真,否则你和他夹缠不清。于是也站起身抱拳拱手算是回礼:“不敢,不敢,先生想必是顿悟大道,我等愚人岂能居功。”
姜田也不废话,抱起桌上的酒壶就跌跌撞撞的往楼下跑,老头一见这种状况急忙命se狼追出去搀扶,然后自己坐回椅子中陷入沉思。他今天本来是代田家向姜田求亲,别看田愈平时似乎和传统文士们往来亲密,其实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墙头草,眼见儒林已经没有起复的机会,便想着提前巴结新贵。于是琢磨着将田虚海的一个表妹嫁给姜田,哪怕并不作为正妻,而是个小妾都成,反正那姑娘也不姓田。只求将来重新划分势力的时候,他田家还能在中枢中有一席之地。对于这个人刘均定是一百个看不起,只是他的政治头脑不让他做出冲动的事情。如果说在这之前他还没有将姜田列为重点照看对象,那么现在他甚至有一种在自家寻个合适的女孩嫁过去的想法,这个年轻人城府实在是太深,绝对是个合格的政治家,也一定知道文官与武将联姻之后会有多么大的影响力,若不趁着现在圣眷正隆定下婚事,否则ri久定然生变。
放下老家伙不提,刘宝铠不太放心姜田便跟着一同回去,让家人牵着马跟在后边,他坐在姜田的马车上好有个照应。但是姜田这边完全没有体会到se狼的苦心,一上车就抱着酒壶呼呼大睡起来。se狼完全无法理解姜田为什么会将一个酒壶当宝贝,就说自己家这锡壶用料上乘造型考究,可也不值得如此爱不释手吧?再说了倚红楼中也不是没有锡器,怎么这位今天会如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