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奇刚刚只顾着瞧看在座众士子的言行举止,却是忘了这一遭,此时便从左手第一人说起——什么浙东顾万川,湖南莫北海,福建万世节,皖南廖昌金……这些人都是往日走动最勤的,他不过三言两语就道尽其人来历擅长,临到张越的时候他却微微一顿。
“这是英国公的堂侄,祥符张越张元节。他刚来京师不多久,不过,勉仁一定认得他老师杜宜山。当初我们翰林院一群人一起聚会的时候,论经史乃是我第一,论军略你第一,但论文章诗词却是他杜宜山第一。宜山贤弟如今重回翰林院,他这弟子你我不得照应一二?”
杨荣看张越年轻,原本还以为因着对方是英国公张辅的子侄,杨士奇方才会另眼看待,等到听说是杜桢的弟子,他方才真正诧异了。当下他也不坐了,站起身径直走到张越跟前,从头到脚看了好一阵子,这才面色古怪地问道:“你居然是宜山那个千年冰山的学生?”
张越没料到杨荣有此一问,而听到那千年冰山四个字,他想笑却又知道场合不对,好容易忍住了,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地答道:“杜大人正是我的授业恩师。”
“授业恩师……”
杨荣念叨着四个字,脸上仍是充斥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直到落座之后仍是脸色怔忡。这旁人看得纳闷,杨士奇却知道此位同僚的脾性,于是便干咳一声解了这尴尬的局面,又笑呵呵的对众人说道:“大家不要看元节年轻,他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去年府学岁考一等,今年大约就要参加乡试了。你们闲居京师,以后也可多多往来。”
自古文人相轻,但文人之中也更喜欢串联结社,干些吟诗作赋之类的风雅勾当。这座上众士子都是彼此熟络,其中既有杨士奇的远房亲戚,也有他朋友的子侄或是同乡晚辈。他们隔三岔五地聚会,甚至还在杨士奇不当值的机会把文会开到了他的家里。此时听他这么说,众人无论心中所想如何,都是各自点头答应,同时亦是再次仔仔细细打量了张越一番。
一番说笑之后,杨士奇提起后花园梅花开得正好,杨荣便兴致勃勃地提议众人移步一观。几个士子都知道杨荣在内阁众臣之中最得永乐皇帝朱棣爱重,早就铆足了劲露一手,这会儿谁也不会扫兴。于是乎,七八个人各自穿上了御寒的披风和皮袍,齐齐往后花园走去。
杨士奇瞥见杨荣频频目视张越,仿佛有话要说,便有意拣了个话题叫了其他人上前,单单把张越留在了后头。当一侧头看到杨荣朝张越那边走去的时候,他更是莞尔一笑,心想某人刚刚心中憋着的那些话这会儿应该都会倒出来。
“元节,你和我说说,杜宜山那个千年冰山怎么会收你做弟子的?”
面对杨荣那张掩饰不住好奇的脸,张越顿时哑然。他着实没想到杨荣特地落后几步是为了问他这个问题,沉吟片刻,他就原原本本道出了当日之事,连那茶联比拼也没有漏过。
“好个沈民望,当初那么一件趣事,回来之后居然不曾对我提过!”
埋怨了一番之后,杨荣便收起了起初那幅总有几分讥诮的笑脸,犹如熟络的长辈那般轻轻拍了拍张越的肩膀,笑着说道:“元节,别看你前头那些少说也是个举人,却都不及你的福分。能够拜在宜山兄门下乃是不小的机缘,他面冷心热,既然收了你做学生,必定用心十分,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