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恭澍惊讶地说:“原来黄浚和人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情报?”
“这只是其中一种,或许还有更为机密的手法,不过就这个现已经足够了!”沈醉皱紧了眉头:“现在的问题是,今天早上黄浚的司机出去干什么了?你也看到,今井武夫也带着紫色的礼帽出现,这说明又有重要情报在传递。”
“不好!今天蒋夫人和安将军回上海,会不会”
陈恭澍说到这里,和沈醉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立即决定,由沈醉把消息传递上去,再由处长戴笠去觐见蒋委员长,最好及时通知安将军一行,规避日军可能出现的袭击,否则就危险了。
黄公馆,书房。
黄浚把门反锁上,再拉上厚厚的窗帘,房间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黄浚四处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躲藏在书房里,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桌旁的花瓶前,轻轻扭动一下,书房里靠东墙的一个大书柜,缓缓地向一侧移动,露出个进墙壁的空间,一口保险箱赫然摆放在墙壁中间。
黄浚走到保险柜前,按动密码,柜门“叮当”一声弹开,露出了三层空间,黄浚把放在保险柜最上面一层的一把勃朗宁手枪拿了出来,推上子弹打开保险,放到了一旁,然后再把这些年来出卖情报所赚取的一百根金条和一张一百万美元的现金支票拿了出来,全部装进了一口皮箱里。
他想了想,关上保险柜,又在旁边的书柜上按了按,保险柜一侧的墙壁,突然向下收缩,露出一口檀木箱。黄浚拿出檀木箱,把这些年来包括土肥原贤二、田中隆吉、大使馆参赞日高信六郎、驻南京领事须磨在内的日方要人的信件一一拿了出来。
再次左右看了一眼,黄浚把檀木箱放回原位,按动按钮,让一切复原。随后,把所有东西放回到桌面上,再转动花瓶,书架把暗格掩藏了起来。
黄浚皱着眉头,拆开一个个信封,拿起一份份具有日酋亲笔签名的信件细细观看。每一次看到这些信件,他都会眼睛充血,暴露出人性中最真实的卑鄙、残暴的那一部分——他面部的肌肉微微抖,把眼镜摘下,半闭着眼,右手伸前半尺,握着那一支勃朗宁手枪,他需要极大的毅力,才能克服由于出卖情报导致多少中国人民、抗日将士付出多少生命和鲜血的心虚感。
黄浚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信件的危害,但是,他担心自己的利用价值消除后,会被日方当做无用的走狗给除掉,所以需要找一些东西防身,证明自己对大帝国的忠诚和奉献,而这些具有大人物亲笔署名的信件,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前后九十八封密件,一一翻阅完,被黄浚一一装回信封,然后心翼翼地放进了皮箱底部的暗层里。
今天与委员长的谈话,让黄浚生出一丝警惕,蒋介石莫名其妙地谈起樊若水,然后大讲忠义,就算是傻瓜也知道他言语里蕴含着什么意思,看来南京城不能继续待下去了,还是北上投靠人去吧。
就在黄浚刚刚拉上拉链,直起身体喘一口气时,房门声突然响起,他身体猛然一颤,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去拿手枪,但很快理智就告诉他,现在敲门的可能是他的儿子黄晟。
通过书房门上的瞭望口,黄浚现果然是自己年方二十岁的儿子,连忙打开房门处望了一眼,随即厉声问道:“不知道书房是禁地吗?怎么我不叫你,你就自己上来了?”
黄晟有些紧张地说:“爸爸,情况不对劲,咱们公馆门口突然多了许多陌生人,我心看了看,认得其中几个是特务处的人,此外,好像第二厅、第四厅也有人参合进来,更为紧急的是,警备司令部把咱们公馆两边的街口拦住了,情况不妙!”
黄浚大惊失色,连忙来到窗前,拨开窗帘一角细细观察,果然现,谷正伦的宪兵把街道两边的街口给拦住了。他连忙对黄晟道:“你迅回房收拾一下,等下我们一起,悄悄从地道走。我买这个房子的时候,预先挖掘了一条通向临近街道的密道,咱们先到领事馆寻求庇护。”
黄晟有些担心:“如果人杀人灭口呢?”
黄浚心里一震:“不作此想,这几年我为人送出过多少绝密的情报?他们心里有数的,而且我把政要给我的信心保存着,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会妥善保护我们的。”
黄晟又问:“妈妈呢?”
“不告诉她,她不走。她一概不知情,特务们拿她没办法。”言毕,黄浚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应该也不让你知情的。”说罢,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的黄晟,这是他的独子,福建候冠黄家的一条独根,但愿不要因为自己葬送他的一生。
憩庐,戴笠面对蒋介石,心翼翼地把自己手下的现详细禀告蒋介石。
“你是说,黄浚有可能获知了你师母和安毅的行踪,将其告诉了人?”蒋介石大为震惊。
“不错,根据种种情况分析,黄浚极有可能通过他的司机,把情报传递给了大使馆,再由大使馆,正大光明地传递给军方。刚才我已经找委座的侍从问过了,他们说凌晨黄浚驱车来憩庐,询问今天委座的安排,值班的两名侍从说今天夫人和安毅将军要去上海,家里没其他人,加上今天军委会会落实昨天最高国防会议精神,估计会留在家里看书。随后,黄浚又和侍从闲聊了半个多时才告辞,我估计他已经把夫人和安将军的所有行程都弄清楚了。”
蒋介石勃然大怒:“是哪两个混蛋泄密的?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能够随便对外人说?”
戴笠道:“委座,黄秘书身份特殊,侍从们怎么知道他是奸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及时警示夫人和安将军,否则恐生不测啊!”
蒋介石连连点头,他刚刚叫过侍从组长唐纵,想传达命令,就见赵瑞一脸焦虑地冲进了大厅,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不好了,委员长!”
赵瑞一脸悲愤:“日军战机两度偷袭夫人和安将军的车队,在苏州火车站,夫人和安将军有惊无险,但在前往南翔的路上,遭遇日军四十余架战机的狂轰滥炸,夫人和安将军”
蒋介石豁然站起:“你说什么?夫人和安毅怎么了?”
“夫人有安将军保护,安然无恙,但安将军伤势严重,昏迷过去了,目前正在紧急抢救中!”
说到这儿,赵瑞眼睛红了。
戴笠一脸震惊,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先传递消息再进行核对,那样车队就有足够的时间进行规避,若是安毅有个什么不测,自己这个做兄弟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娘希匹!老子不愿意错抓好人,却把自己的妻子和学生置于危险境地,真是岂有此理!赵瑞,戴笠,你们立即动手,我再叫谷正伦和徐祖贻派人帮助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把奸细绳之以法!”
蒋介石怒冲冠,来回踱步,又道:“把怀疑名单上的所有人都给抓起来,见鬼的证据,我要的是身边的人的绝对安全,明白了吗?”
“是!”
赵瑞并腿敬礼,戴笠鞠了一躬,随后一起离去。
蒋介石徒然无力地坐下,双手捧着脸,哽咽地连连自责:“安毅,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夜幕降临,黄公馆门口。
赵瑞、戴笠、徐祖贻和谷正伦,带着大队人马杀到,就在宪兵们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黄公馆内突然传出清脆的枪响,许多胆的人迅趴倒在地。
黄浚拒捕?
黄浚自杀?
所有人脑海里均泛起一个疑问。
赵瑞飞起一脚,踢开黄公馆大门,率先冲了进去,十多名叙府士官学校情报专业毕业的特工,早已越过赵瑞,冲过五六米的花园,进入黄宅的底楼客厅。
赵瑞大步进入客厅,只见客厅一隅杂物间的门前,黄浚父子、黄浚的秘书王、司机王均已经被制服人双手被挽在背后,一脸沮丧地跪在地上,在他们面前的地上,遗落一把勃朗宁手枪。而在杂物间门口几步远的地方,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少女,倒在血泊中。
赵瑞一个箭步走到少女身边,一探鼻息,已经气绝,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有细碎的泪花。
原来,正在准备晚餐的莲花,看见黄浚鬼鬼祟祟地走下楼处看了看,走进杂物间,随后听到轰隆隆的响声,杂物间的墙壁,竟然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随后,黄浚的儿子黄晟,司机和秘书都悄悄地走下楼来人聚集在杂物间门口,声说着什么。
得到特务处警示,莲花知道四个狗汉奸可能要跑,连忙跑过去阻拦,结果黄浚惊慌失措之下,开枪射杀了这个才满十六岁的女孩。
跟在戴笠身旁的沈醉,突然冲了过去,把黄浚拉到了莲花还没有冷却的身体前,大吼一声:“跪下!”
黄浚如丧考妣,双膝下跪。
“叩三个头!”
黄浚叩头如仪。
这时,黄浚的夫人才从楼上冲下来,大声叫道:“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行政院黄秘书长的宅邸,你们无法无天,我要到委员长那里去告你们”
戴笠有些不耐烦:“绑起来,用抹布堵上她的嘴就算她不知情,丈夫和儿子都是汉奸,她会没责任?一并带回去!”
一干人犯押出黄公馆大门,然后装上警车,绝尘而去。
沈醉和陈恭澍抬着一个简易担架,担架上安息着莲花。
至深夜,蒋介石得到宋美龄平安无恙且怀孕的喜讯,又获知安毅醒来,欣喜若狂。
戴笠、赵瑞、徐祖贻和谷正伦联名的报告,此时已经摆在了他的案头——
黄浚,字秋岳,福建侯官人,早年留早稻田大学,是现任驻南京领事须磨的同班同学。留学归国后,长期在北洋军阀中任职,与北洋要人、清朝遗老多有往来,书法、文章均为文坛称颂,著有笔记体著作《花随人圣庵樜忆》。北伐后,返乡两年,待时局稳定后,投靠汪精卫,至行政院供职,以其巴结、拉拢等手腕,冒升核心高位。
人注意到了黄浚这个新贵,土肥原、田中隆吉等人暗中频频与其接触。须磨出任驻南京领事后,因黄浚认定中日交战中国必亡,兼受巨额美金黄金诱惑,开始频繁出卖情报,与日方要人来往书信竟多达九十八封。黄浚沦为汉奸、特务后,又将其子黄晟送到留学,归国后倚仗黄浚权势,年方二十岁便任职外交部,同时也成为黄浚间谍集团主要骨干。
间谍集团其主要成员为:参谋本部高参曹思成、军政部上校王必贵、海军司令部中校李龙海、黄浚的秘书和司机,还有行政院、立法院、中政会等部门秘书司机共十六人卷入其中。
查黄浚父子生活阔绰,苏州、南京、上海、无锡、杭州、福州等地俩人均各有公馆,数笔存款合计高达一千一百万大洋
“娘希匹,短短数年竟然靠出卖情报赚这么多昧心钱,枪毙!”蒋介石合上案卷,骂了一声。
第二天,黄浚父子以罪判处死刑,绑赴刑场枪决,福建侯官黄家,果真就此断子绝孙。
此后,人们谈及间谍和汉奸,言必称黄浚黄秋岳的大名,真可谓遗臭万年!